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乡村的冬天来得格外早，冬至一到，各家的火盆早早拿了出来。串门的老人手里爱提个火钵，钵里星星点点的火光，迎面便是温暖。到了小寒，飞雪棉絮一样盖下来，大人小孩便守在家里，一家人围着火盆，聊年景，聊收成，盆里腥红的火映上来，每个人脸上都是笑意。
这是我最爱的时候。放了学，我就到厨房里找宝贝：馒头、蚕豆、花生。如果运气好，灶内的余烬里，还能摸到奶奶烤的红薯。拿到手里，皮焦黄焦黄，拨开，一团热气直扑上来，屋里屋外全是香气。
我喜欢在火钵里炸蚕豆。几个豆子埋进去，不多时，便听嘭嘭二声，豆子便此起彼伏地飞炸出来。听到耳中比吃到嘴里更有意外的惊喜。有时候也炸花生和玉米，有时候还烤糍粑。烤糍粑是在火盆上，一把火钳一支，将切成一片片的糍粑排成一排，直烤得外焦内软，拿糖一馔，放在嘴里连舌头也化了。
下雪的日子，屋里是暖的，屋外便是几千来浓墨重彩的中国画。黑的是房檐的青灰瓦，是堆得高高的柴垛，是一二只左顾右盼觅食的麻雀，白的就是雪，一望无际的雪，压在树上的雪，压在房顶上的雪，压在柴垛上的雪，压得厚厚的圆润的雪。天空是灰色，纯净的安静的灰，是画里若有若无的留白。
奶奶的地窖就在前院，一个很深的宽敞的大坑，里面堆着着红薯和萝卜。据说放在地窖里的食物不会冻坏，一直可以保存到来年开春。但奶奶每次下地窖总要叹息，说红薯有了酒气，怕是放不长了。红薯的酒气是一种暖和的甜香，闻久了也要醉的。
有时候奶奶上菜院子，我也会跟着去。离家不过二里地，各家的菜地紧挨成一大片，没有风，雪将整个田野染成广阔的白色，线条分明。奶奶穿青黑的老式棉袄，脑后是花白而光洁的圆髻，细碎而稳健的小脚。她在地里拔水星萝卜给我吃，这种萝卜与寻常品种不同，是脆生生的清甜，咬一口水汁会嘀嗒嘀嗒地往下流。离开乡村后我再没有吃过那样好吃的萝卜。
小孩子似乎都不怕冷。奶奶在田里干活，我就在野地里走来走去。我被一种清冽的空气包围，觉得既爽气又满足。雪让世界变得更干净，并且赋予我们无穷的想象，这是很多大人也体会不出的。我们需要茺野的滋养，需要来自大自然的滋养，一生都需要。
我家屋后有一个不大的池塘，里面结着薄薄的冰。天很冷的时候，冰居然变得又厚又硬，胆大的孩子敢在上面走。我有时会在冰上敲一个洞，鱼从洞里探出头来，贪婪地呼吸着新鲜空气。池塘边有一棵粗大的柳树，长长的枝干弯在在水面上，有一次我爬到上面坐下来，整个村庄尽收眼底，我感到自己变成了一只展翅欲飞的鸟。
有一年春节，大概是上初二的时候吧，我独自到五六里外的同学家。那天正是大雪过后，我围上围巾就出发了。乡村的路不好走，我走的一半路都在野外，我一个人在雪地里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，耳中只听见那种卡嚓卡嚓的声音。但我走得很从容，我一边走一边想很多问题，就像整个天地间只有我一样，心里有一种异常的淡定。那时候我没有任何忧伤。
株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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发表于 2011-10-13 18:11:31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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