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合肥市中院把庭审现场搬到被告人家中
审判中,妈妈在屋外抹着眼泪
被告人在判决书上签字
肺癌晚期——对26岁的吴力(化名)来说,这病来得既遭罪也解脱。他曾梦到被自己制造的火药枪一击毙命,“与其死在枪口下或坐牢,不如被病痛折磨得每天吐血,直到不能喘气死去……”
“吴力非法制造、买卖6把枪支……证据确凿被判处有期徒刑11年……”6月14日11:00,淮南市大通区曹店村的一户农家,吴力倚在床上,浑浑噩噩地听着法官宣读判决书。“干别的太难,不如爽快地造枪。”多年前吴力脑中萌生的这个念头让他走上歧途。
特殊的法庭
被告人身患癌症,庭审搬到农家小院
与市区的流光溢彩相比,曹店村显得黯淡得多。法院大巴车在村路上颠簸,路边弥漫着秸秆燃烧的焦糊味。
这种味道同样充斥着田边的王本霞一家。王本霞是吴力的母亲,14日9时许,听到自家院外响起了汽车喇叭声,这个51岁的女人急忙穿过牛棚,回屋叫醒儿子。“法院的人来了。”王本霞说着,给儿子递来杯温水,“喝口清清嗓子,一会儿人家问到你,你得回话。”
前一个钟头,合肥市中院的法官和公诉人从省城出发,到淮南农村的王本霞家,在这里他们组建了一个特殊法庭。因被告人吴力身患肺癌晚期,市中院人性化地做出了在其家中审理的决定,并组织为吴力捐款。
“这一下子来这么多人,老王家难得又热闹一回。”在乡邻眼里,法院的人带来了人气。毕竟,这个只有三间房的农家小院,从前年3月算起,几乎每天都上演着无声的哑剧。
2009年,王家踏上由幸福到不幸的过山车。家人当年3月获知吴力犯有非法制造、买卖枪支罪,没过多久吴力又查出了肺癌。“从看守所出来保外就医,就一直治到了现在。”王本霞说,儿子身患肺癌,说话疼痛,她和老伴也不忍心过问,“彼此间只能心领神会,闷着过日子。”
一家人再三考量,还是选择了保守治疗,“可每天打针、吊水,隔三差五地复查,两年欠下了十几万债务。”吴力的三叔说,前不久,家徒四壁的吴家把房子押给了他,换回7万元钱,“他家人仍觉得过意不去,又把牛棚转让给我们。”
错位的成长
“造枪专家”儿时曾是“拆卸天才”
9:50,庄严的国徽下,简单的一张桌子、几个小板凳,法官、检察官、律师、书记员依次落座。检察官宣读起诉书时,倚在床上的吴力闭上眼,王本霞则靠在亲哥哥肩膀上流泪。隔窗相望百米,吴父正顶着毒辣的烈日,为一天70元的瓦匠佣金奔劳。
“起诉书说的罪行是他干的么?”王本霞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。距她头顶两尺的墙壁上,挂着吴力儿时的黑白照。“那时他是个白胖小子,外表憨憨的,不善表达。”她说。
只有小学文化的吴力能掌握一手制造枪支的本领,这让法官颇感意外。事实上,吴力打小外表长得憨厚,智商却不低,尤其喜欢动手拆分一些新奇物件儿。“那时,家里刚有台收音机,一天他爸搁在床头,外出种田了,回来时竟被他拆成零件。”恼怒的父母在儿子说出“大科学家也这么干过”后出手打了他。“后来,令我们两口子吃惊的是,儿子竟一步步地重装回去,再打开收音机,还能听。”
那年,吴力不到9岁。
这个充满童真梦想的年纪,父母却让儿子复制他们的成长足迹:“如何喂牛”,“怎样割麦”,“如何进城卖粮”……吴力在这种环境下慢慢长大。
“后来,孩子的性格开始变得叛逆,大人指东他向西。”吴力的大舅记得,外甥读小学六年级那年,他正和妹妹在田里割麦子,外甥来到面前说:“妈,我不想念书了……”
犯案的恐慌
犯案后,梦到自己被自造枪击中
2005年,年仅19岁的吴力离开曹店村,先后在淮南市和合肥市打工。其间,他结识了社会上的不良朋友。
王本霞说,到2008年下半年,母子俩每次通话时,她受不了在淮南打工的儿子“打啥工都挣钱少,活着没意思”的念叨。而当时一个黑市背景是,淮南市大通区是制造、买卖枪支案件的重灾区,不法分子持枪抢劫大发横财。
在不良朋友的唆使下,打小爱拆卸物件儿的吴力发挥“主观能动性”,走向歧途。起诉书上说,2008年底,吴力学会利用射钉枪加装钢管等改造成单管火药枪,同时学会利用无缝钢管、射钉枪弹、编排火药、钢珠等制造单管火药枪射击用霰弹,并对外出售。
检方指控,2008年12月,吴力以700元的价格在淮南大通卖给李某某、曹某某自制单管火药枪一支及部分火药,曹某某利用该枪在淮南市多次持枪抢劫后被抓获,该枪被淮南市公安局缴获,经鉴定为枪支。2009年2月,类似的情节在合肥市上演。
2009年3月中旬,吴力自制三把单管火药枪后,联系汪某帮忙在南京高价贩卖,每支金额在3000元至9000元不等,上述枪支被公安机关缴获三支,吴力最终落网。
警方查获,吴力非法制造、买卖枪支共计6支。
庭审结束后,吴力曾向记者回忆第一次制造火药枪的那个夜晚:“我正蜷缩在被窝里睡觉,梦中有个蒙面人用我自制的枪朝我脑门开枪。”惊醒过后,他满头是汗。
“可在现实中,别人会用你造的枪复制你梦中的场景,你想过别人的性命吗?”记者问。“这点我看得很轻,甚至从没想过。”
最终的判决
妈妈:愿儿能挨11年
上个月,王本霞来到淮南市一家医院,得知了儿子病况的最新进展——肺癌晚期。“医生说儿子最多还有一年多的活头。”王本霞流着泪说,儿子每天会吐几次血,不能大声说话,但儿子还是多次低声对她说:“我怕吃枪子儿、怕坐牢,这病来得既遭罪倒也解脱,我宁愿在家里每天吐血,最后不能呼吸地死掉。”
吴家人说,孩子病入膏肓,每天只能靠打点滴补充营养,过敏的脸上长满了斑点。几天前,吴力在家输液时,粗暴地拔掉了针头,他要求换个房间待着。
吴力之前住的那间房子墙壁上,一张挂着他7岁儿子和6岁女儿的合影,另一张是他和前妻的结婚照。“照片早就撕了,离婚那天撕的。”王本霞说。
2005年,吴力和前妻刘某喜结连理,相继生下一男一女后,吴力外出打工,刘某在家照顾孩子。“可得知丈夫犯罪和查出绝症后,她立马就提出了离婚,没给儿子任何安慰。”2010年4月,两人离婚那天,吴力在家哭了一夜,吐了好几次血。王本霞说,从那以后,照顾儿孙两代人的担子,落在了她和丈夫身上。“活得太累,我很多次都想喝药死了算了,但是一想他们,我还是不忍心……”
当日11:00,窗外的烈日烤得人昏沉沉的。辩护律师在强调从轻判罚后,法官全面听取了控辩双方意见,事实证据确凿,法院当庭作出判决:吴力被判处有期徒刑11年,但对于具体的执行时间,法官表示将依据吴力的身体情况作出调整。
“11年?如果我能挨到那天,老天爷会让儿子也挨到吗?”望着儿子床下多袋“葡萄糖”、“氯化钠”等注射液,王本霞呆滞的眼神中没了光亮。
(胡明艳 本报记者 吴洋/文 李福凯/摄)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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